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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急诊夜班时,有位听力下降的病人。
本以为是耳屎堵塞,结果开颅手术也治不好她的病。
再见面时,她不仅嘴歪眼斜,还浑身长满整串的瘤子,像葡萄一样。
它们从四肢蔓延到全身,连头顶都有。
这种罕见病,吓跑了她的男友,连她父亲都想再生一个。
而她的梦想,也成了奢望...... 1
这个病人叫小周,是一名中学音乐老师。
当再次出现在我的诊室时,她完全变了模样。
她歪着脖子,双手不停地微微震颤,仿佛失去了平衡。
她两只瘦小的手臂下方各自悬吊着一个铅球大小的球形肉瘤子,甚是吓人。


诊室里,她双目无光,口齿含糊不清地说:「医……生……我……此生……别无所求,只求……能够……再亲手……弹一首……钢琴曲。」
可这对于一名音乐老师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,却成为了一种奢望。
2
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小周时,还是五年前。
为什么我记得这么清楚?因为她的病实在是太特殊了。
当然,她身上具有音乐老师特有的艺术气质,也在记忆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。
那时候我刚好被医务科安排到急诊科支援小半年。
一天夜里,来了一个年轻有气质的女病人,她就是小周。
她刚坐下来,就给自己下了诊断。
「医生,我左边耳朵突然听东西小声了很多。」
「我网上查过了,说很可能是那个叫『耵聍栓塞』的病。」
我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女病人,穿着时尚,活力四射,颇具明星气质。
「年轻,无外伤史,听力下降,不像是同行。」我心里默默评价一下,「真的很有可能是耵聍栓塞。」
耵聍栓塞,是个医学专业词语,通俗点说,就是「耳屎太多堵住了耳朵」。
我轻轻摇头,耳屎配美女,真是大大的不雅观啊。
我内心念叨着:只是不看白天门诊平诊,非得大半夜来看急诊,来看个耵聍堵塞,实在是有些浪费医疗资源吧?
这一切思想斗争都是发生在瞬间。
我看着眼前的病人和家属,十分无奈地对病人说:「有可能是耵聍栓塞,但这个是耳鼻喉科专科疾病,夜间急诊没办法看。建议明天白天看普通门诊。」
「医生,我们来都来了,号也挂了,您就帮帮我们看一眼吧。」病人旁边一位高大帅气小伙子礼貌地说道。
我原本想说「号还可以退给你们」,但是看在这帅小伙和小姑娘都挺有礼貌的份上,我硬着头皮说:「这实在不是急诊的范畴。这样吧,我帮你喊耳鼻喉科医生下来会诊看看吧!」
说完便拿起电话,拨打耳鼻喉科医生。这个半夜的点,吵醒耳鼻喉科值班的兄弟,扰人清梦啊。
我心里默念:「罪过……罪过……」
兄弟我也是迫于无奈,只能出此下策。
没一会儿,电话接通了,我简单介绍了一下病情,刚想说句:「麻烦兄弟了!」
「嘟……嘟嘟……」对面已经传来挂断的声音。
很快,一个头戴额灯、腰挂小包的耳鼻喉科值班医生出现在诊室门口。
我偷偷瞄了一眼,一道猩红色的眼神杀过来,一看就是刚睡醒的模样。
我连忙侧过头,假装啥都没看到。
眼睛的余光略过去看,耳鼻喉科医生正打开头灯,轻轻提起病人的耳朵,照看里面的情况。
十秒过去了,居然还没开始掏耳朵?
我有些惊讶。
一分钟过去了,他关上灯光,仍旧没有出手的意思,反而开始详细问起病情。
原来,病人是一所中学的音乐老师,酷爱弹钢琴,耳朵对音色非常敏感。
上周弹钢琴时,突然发现自己左耳听力好像比右耳模糊了一些,听声音没以前灵敏了。
她原以为只是最近熬夜刷剧,没休息好,也就没太在意,睡一觉就好了。
可是,一周过去,病人左耳听力未曾有好转,反而听力越发模糊。
同居的男朋友知道后,立马警觉起来。
女朋友是靠耳朵吃饭的,声音有不对劲,那可是大问题。
两人一番商量之下,拿起手机,东查查资料,西问问熟人,便到了半夜,这才下定决心来急诊看病。
我看着耳鼻喉科医生怒色逐渐消退,脸上的凝重之意反而越来越明显。
这情况不太对劲啊。
我赶紧凑过去,询问什么情况。
其实我早发现耳鼻喉科值班医生是曾经带过我的易老师,我们都喜欢叫他「易哥」。
此时,他明显也认出来我,瞪了我一眼,没出声,再次开启额头的小灯照进病人耳朵里。
易哥面色黑如墨汁,神色眼神凝重异常,仿佛眼前即将看到不是耳道,而是什么恐怖的黑洞。
我头皮发麻,也战战兢兢地跟着探头看。
耳道里空空如也,只有零星几颗细小的耳屎附着,像是在嘲笑我。
「糟了,估计判断有误。」我心里暗叫,同时偷偷看了一眼易哥。
易哥没理我,关了小灯,继续问小周病史:「最近一个月内有没有头晕、耳鸣症状,或者手脚麻木乏力这些表现?」
「偶尔有头晕情况,但休息后能缓解,手脚麻木症状倒没有。」病人快速回答。
易哥没有再问话,反而跑去把诊室的门关上,营造了一个封闭安静的环境。
紧接着,他从腰挂小包里,掏出一个秒表,在病人双侧耳朵旁分别做了简单的耳部听力试验,评估对比两侧耳朵的听力情况。
深夜里,诊室内立刻变得异常安静,仿佛可以感受到心跳的搏动。
秒表不断发出的「滴答……滴答」声音在响。
从易哥深锁的眉头可以看出,病人确实听力存在异常。
我内心暗叹,听力下降再结合病人耳道情况,这病情棘手了。
要知道,听力下降的原因很多,但年轻人最多见的就是耳屎堵住耳道,只要清理干净就好了。
最怕的不是耳道的问题,而是极大可能脑子里出了问题,那都是大问题。
果不其然,易哥很快检查完毕,病人左耳听力出现明显下降。
易哥也拿捏不准,也怀疑颅脑里出问题,建议做个头颅 CT 排查一下。
颅脑里有什么问题呢?这里面潜藏的话易哥没敢说出来,不过我能猜得到几分。
第一就是,中耳道或者内耳道出现结构性问题,比如中耳炎,但小周没有感染病史,情况不太像。比如听力小骨断裂,但小周没有外伤史,可能性几乎为零。
剩下就是第二种可能,脑子听神经受压或者听域血管缺血。比如脑子里长肿瘤,压到听力神经线,造成听力下降,或者脑部局部缺血导致听域受损。这些都是有可能的。
但是,这话现在还没人敢说,甚至还不能说。
因为,对于普通人来说,贸然说病人脑子里可能缺血或者脑子里长瘤子了。
这无疑跟和病人说他脑子里装有一枚炸弹差不多效果,会把病人和家属吓破胆的。
在没有明确影像学证据下,只凭经验推断,易哥和我都不敢贸然下结论。
万一推断有误,那谁也背负不了「恐吓病人」的罪名。
必须做 CT 检查,有了证据,医生才敢给出准确的判断、专业的意见。
我很快开好 CT 检查单子,正准备递给病人小周,让她去缴费。
她男朋友一下子抓过去,就往门外走去缴费。
病人小周于是就还留在诊室,易哥走过去补充问一些细节问题。
只是没一会儿,病人男朋友就回来了,轻轻拉了拉小周的衣角,然后在她耳边细声说了些什么。
病人小周尴尬地笑了一下,拿起手上的单子,往门外走去,估计是去缴费。
尽管是半夜,但做 CT 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。
易哥见状,正准备离开。
病人男朋友看到易哥准备离开,忽然变了变面色,突然伸手拦住了医生,并在易哥耳部压低声音问话。
「医生,我女朋友病情是不是很严重啊?」
「我们查了资料都说是耵聍堵塞,为啥还要做 CT 啊?她耳朵以后还能恢复吧?」
「她耳朵以后还能恢复吧?」
一连串的问题连珠子似的弹过来。
易哥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,只是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,就明白他心里的算盘。
「暂时病情还不是很清楚,等做了 CT 检查才知道具体情况。」易哥说完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。
病人男朋友还不死心,追问道:「她半年前宫外孕,做了手术后,就一直有说头晕,这会不会有什么影响?」
我看易哥被问到面色开始有点不悦,赶紧回答:「不用太担心,宫外孕最多出血多点导致头晕,现在过了半年,应该和这次病情关系不大。」
「咱们先把头颅 CT 先做,再说吧。」
病人很快就缴费回来,她男朋友立马闭口不言了。
我交代他们等做完 CT 就拿结果给我先看。
易哥已经半只脚跨出门了,又折回来补充一句:「如果头颅 CT 没发现什么问题,还是得看耳鼻喉科门诊,找主任看看,评估是否做头颅的 MRI(核磁共振)检查。」
说完,他就跑了。
病人和她男朋友就去隔壁楼栋的 CT 室做检查。
我接着看后面的病人,还时不时刷新一下小周的检查有没有做了。
一个小时后,我看到小周和她男朋友满脸欢喜地回来。
我心生奇怪,刚打开报告,原来是 CT 报告写着:「头颅未见明显异常出血及占位病变。(初步诊断报告,未经上级医生审核,请 24 小时内来换取复审报告)」
我心想,难怪病人和家属那么开心,原来是没发现问题。
我心中一松,没有问题,那就算好消息。
不对,不对,不对劲。
病人明明有听力下降。
有这个蛛丝马迹,不可能没有原因的。
虽然打断二人的快乐是极不人道的,但是我必须为自己的病人负责。
我轻声道:「目前只是初步报告未见病变,但这并不是就意味着没有问题。我再打电话叫当班 CT 医生帮你再细细看一遍。」
说完这话,诊室里的气氛瞬间下降到冰点。
我拿起电话,打到 CT 室去追问结果。
毕竟我不是脑专科大夫,这大半夜的,临时阅片,只能麻烦 CT 室的兄弟了。
说完我就挂了电话,诊室里大家都静静地等待着二次宣判。
没一会儿,电话铃声响起。
CT 值班医生这次明确回复,确实在左侧内耳道有增宽,听神经处模糊结节样病变,但 CT 无法看清,建议明天去预约做个头颅核磁共振,进一步明确病变。
电话筒传出的声音很大,小周和她男朋友也同时听到这个结果。
小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,她男朋友也跟着忐忑不安,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。
果然是有问题,我相信自己的直觉,这次猜对了。
但是面前这对年轻人,这听说脑子里有问题,怕是吓得够呛。
从第一次拿到正常结果的喜悦,到第二次口头宣判结果异常残酷,那种绝望、那种恐惧,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。
有人说,世间最大的痛苦就是给了希望,却再次亲手捏碎它。
可在医院里,却反复上演着这一幕幕悲剧。
我心里的不安感,消失了,但是该死的同理心又冒起来。
我知道,今晚的 CT 异常结果,才是苦难的开始。
两个小年轻人,怕经不起风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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